今年戛纳大赢家实至名归

他2000年的长片处女作《性感野兽》将英国黑帮惊悚片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四年后,关于转世重生的悬疑影片《重生》上映了,尽管最初受到评论家冷淡的回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电影逐渐被重新定义为《罗斯玛丽的婴儿》的继承者。

大约过了十年,格雷泽带着他令人恍惚的科幻惊悚片《皮囊之下》再次回归,讲述了一个外星魅魔猎杀苏格兰男人的故事,但在狩猎过程中,她却逐渐体会到了人类的情感。

格雷泽最新的德语电影《利益区域》是他缺席长片十年后的回归之作。这部电影的背景基于纳粹对犹太人毁灭性的大屠杀。格雷泽以惊人的效果展示了他作为英国导演对于色调和视觉叙事的准确掌控。

对于这位导演来说,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尽管他才华横溢,但他的作品数量却相对较少。然而,或许这就是他的电影如此独特的原因。

格雷泽的新片改编自马丁·艾米斯2014年的小说,对整个情节进行了彻底的删减和重塑,将目光集中在原著三个叙述者中的一个人身上。格雷泽将书中虚构的主角替换成了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也是他的灵感来源——党卫军军官鲁道夫·荷斯。

作为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任职时间最长的指挥官,荷斯在希特勒加速实施「最终解决方案」期间,贡献了对犹太人种族灭绝暴行的主要力量。

另一个得以保留的关键元素是书和影片命名的背景。所谓的「利益区域」指的是波兰西部奥斯威辛集中营周围大约25平方英里的区域。

「利益区域」这个词的委婉性质与格雷泽电影中的分解和否认主题相契合。影片描绘了荷斯(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饰)、他的妻子海德薇(桑德拉·惠勒饰,她在《托尼·厄德曼》中的表演令人惊叹)以及他们的五个孩子在集中营外田园诗般的生活,与此同时,无法言说的暴行却正在咫尺之外发生。这种并置似乎正是汉娜·阿伦特所称的「平庸之恶」的核心,在演员们自然主义的表演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在选择性遗忘和打着爱国的幌子、拒绝承认大屠杀之间,影片含蓄地做了区分。此般道德上的顺从,不禁让我们联想到当今世界的许多政治环境。

影片由波兰电影摄影师卢卡斯·扎尔执机拍摄,他的作品包括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惊艳的黑白作品《修女艾达》和《冷战》。格雷泽在美术指导克里斯·奥蒂重建的荷斯住宅中嵌入了可以远程操作摄影机。他们在不同的房间里用多达10台摄影机同时拍摄,不设补光灯,演员可以不受阻碍地走动。

这与广阔花园外的视觉布局完美契合——海德薇引以为傲的温室、果树和菜地,它们都经过精心设计,遵循历史记录。影片主要通过固定的广角拍摄和自然光线展现,建立了不带情感的观察风格,不知何故,这种风格让观众更觉毛骨悚然。

同样地,米卡·李维令人惴惴不安的配乐也十分巧妙,他在《皮囊之下》中大胆地将配乐与环境声融为一体,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考电影配乐。电影开篇和结尾的几分钟被黑屏占据,只有开头的片名一闪而过,伴随着李维的配乐,由一开始阴暗邪典,慢慢演变为令人恐惧的刺耳混乱。电影中不时出现令人震撼的号角声,仿佛是来自异世界的动物受伤的呼喊。

荷斯一家的第一次露面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们和朋友在河边野餐,摄影机捕捉到的是他们在花园里庆祝生日、聚会时在游泳池里戏水的镜头。集中营火葬场滚滚浓烟的清晰可见(想必气味都能闻到)、囚犯的尖叫、看门狗的吠叫还有官员下令处决的声音似乎都没有人注意。所有的恐怖几乎就像另一个房间里开着电视的背景噪音。

但是,比起正常化荷斯一家对暴行表面上的无动于衷,完全聚焦在隔离墙外的生活反而让噩梦更加痛苦。看不见的往往更可怕。甚至,影片中连一句希特勒的口号都没有,这让冷冰冰的现实更加触目惊心。

格雷泽的剧本巧妙地在展示荷斯一家平凡生活的片段中穿插了别的场景——海德薇和其他军官的妻子围坐在厨房桌子旁嘲笑她的犹太女佣,好像她们不存在一样;鲁道夫经常在晚上紧闭并锁上每扇门;他们年幼的儿子之一独自在房间里玩耍,对囚犯被枪决的声音无动于衷;还有年长者的职责,比如在非正式的商务会议上,和同事们讨论大规模焚烧的最佳办法。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集中营存在的现实才会强烈地闯入他们的意识,比如鲁道夫和他的孩子们在河上钓鱼、划独木舟的一个下午。鲁道夫惊恐地发现水面上飘满了被焚烧的犹太人的骨灰,他急忙把孩子们赶回了家,给他们擦洗干净。

影片中主线故事外最奇怪、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是在鲁道夫读睡前故事的声音中展开的。画面切换到热成像模式,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参与犹太游击队运动,她在晚上偷偷溜出去摘苹果和梨,并把它们放在犹太囚犯能找到的地方。

当鲁道夫得知他要被调到柏林附近的总部时,破坏家庭满足感的冲突发生了。鲁道夫对此表示抗议,但无济于事。海德薇很生气,因为鲁道夫直到留下的希望破灭才告诉她。海德薇提醒鲁道夫,远离城市,能有自由呼吸的空间是他们17岁以来的梦想。在被女佣惹恼的瞬间,海德威的愤怒爆发了,扬言她要让她丈夫把女佣的骨灰撒在田里。

在随后的高层会议上,鲁道夫带头处理大量涌入集中营的匈牙利犹太人,他表现得就像是在管理工厂运输的货物一样。但转头他向海德薇提起希姆莱批准的消息时却说:「我特别高兴!」这些官僚主义上层建筑和下层基础在种族灭绝中被冷酷无情地应用的片段,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格雷泽把奥斯维辛集中营墙内唯一的画面留到了最后。通过时间转换和插入短暂的纪录片画面,不禁让人想起阿伦·雷乃1956年的经典短片《夜与雾》的凝视。

一切周围的事物都显得如此平凡,与我们所见到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这种令人作呕的直接冲击力进一步加强了观影体验,紧接而来的李维的音乐爆发如同警报,提醒我们时刻保持对历史循环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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